律師事務所文化作為一種組織文化，可以被定義為在律師事務所運作的各個層面得到體現和傳播，并被傳遞至下一代員工的律師事務所的運作模式，其中包括成員共同擁有的一整套信念、價值觀、行為方式、目標、技術和實踐?？傮w而言，律師事務所某一時段的文化特征總會打上本行業所處環境的深深烙印。在我國律師行業的起步階段，生存問題是廣大律師和律師事務所面臨的首要挑戰，因此必然造就效率優先、利潤優先的文化傾向。隨著律師經濟、社會地位的不斷提升以及律師行業在國家政治、經濟生活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在律師事務所的經營管理層面，能否引領和支持本所律師更好地踐履職業使命，能否團結律師及其他成員為共同目標齊心奮斗，已然成為決定律師事務所能否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因素，因此亟需律師事務所文化的變革，以應對新的形勢和環境。
對于已習慣于受舊的文化觀念和運作模式支配的廣大律師事務所而言，如何克服舊的文化傳統帶來的重重阻力，有目標、有計劃、有步驟地實施和實現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確是一項值得深入研究的課題。本文作為一個嘗試，試圖在實踐經驗還相對貧乏的不利條件下探尋實現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有效途徑，一方面必須借鑒同屬組織文化的企業文化建設的研究成果，另一方面，由于不同的律師事務所在文化變革中面臨的實際情況不盡相同，由此決定了他們在變革的內容、程度、方式等方面必然出現不同的選擇，不可能存在一種文化革新的固有模式，因此，本文就文化變革途徑的探討不僅是初步的，也將是一般性的。
二、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影響因素
誠然，隨著環境的變遷和經驗的積累，文化是可以實現自發、被動、緩慢變革的，自古迄今的人類文化演進史多半源自這一機制?？墒?，就現代組織或律師事務所而言，它們無時無刻不在經受外部的各種競爭壓力和來自內部的各種威脅，當各種壓力和威脅積累到一定程度，如不能主動尋求自身文化變革以適應環境和形勢的變化，等待它們的極有可能將是極為嚴重的后果。然而，文化變革絕非易事，也不是所有的律師事務所都能夠順利實現自身文化的主動變革，在筆者看來，文化變革計劃的推行順利與否，在不同程度上都會受到以下各因素的影響和制約：
1、變革需求和變革意愿
決定一家律師事務所變革需求大小的因素主要有：A、律師事務所外部競爭壓力大小和客戶資源的充足程度； B、律師事務所內部管理體系能否發揮應有的效用，為律師執業和其他成員發展提供有效支持。
決定變革意愿強烈與否的，除了上述兩個影響變革需求的因素以外，還包括律師事務所本身的發展歷程、律師事務所的人員結構和整體素質、律師事務所尤其是其領導層的危機意識和進取意識等。
2、開放的心態和長遠的眼光
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核心，是以一系列新的、有生命力的文化理念取代陳舊的、落后的文化觀念的過程，因此，律師事務所及其領導層須具備開放的心態，愿意學習和接受新思想、新觀念、新文化，愿意為律師事務所的集體利益和長遠利益，冒一定的風險，承擔暫時的犧牲。
3、人文關懷
律師事務所文化建設，就是要創造一種關心人、愛護人、培養人、造就人、服務人、與人為善和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人本環境，這就要求律師事務所的領導層具備強烈的責任感和人文關懷，并以此作為文化建設和變革的原動力。
4、與文化變革有關的管理素質和能力
這類素質和能力也是對律師事務所領導層或文化變革的推行者的要求，它們通常包括：溝通力、影響力、分析能力、決斷能力、決策素質、正直誠信的品格、激勵他人、授權他人、培養他人的能力，以及戰略思維能力和管理變革過程的能力等。
5、高密度的交互
律師事務所須具備一定的規模，人員較多，這是達成文化穩定性的不可或缺的因素。人員相互之間也不能是孤立的，一盤散沙的，各種正式的、非正式的溝通須達到較高程度，才能保證新的文化觀念在員工間獲得及時和有效的傳播，這就要求律師事務所存在坦誠溝通的氛圍和有效溝通的機制。
三、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核心內容
筆者認為，當前我國律師事務所文化建設的重心，在于實現律師職業倫理和律師事務所經營理念兩個層面的提升和變革。
1、律師職業倫理
隨著市場機制的作用，當前我國律師服務的商業化傾向已極為明顯，這一點不僅體現在律師的執業行為選擇上，還更加直觀地顯現于某些同行公開發表的文章或言論中，在他們看來，律師與商人沒有兩樣?？墒?，正如季衛東教授所言，對于法制而言，最根本的價值不是效率而是公正，不是利益而是信賴，因此，作為法制體系的組成部分，律師職業必須與一般以營利為目的的商業活動劃清界限，況且，律師雖然需要通過市場價格來顯示其實用性和確立其地位，但如果市場原理得到充分貫徹，那么律師反而會在與非專業法律服務人員的競爭中、在交涉和斡旋的實際過程中失去其身份特性。筆者認為，我國律師職業倫理建設，一方面，從長遠著眼，必然要求堅持律師職業的公益屬性和非營利特征，大力弘揚職業精神和職業信念，加強行業自律，重點遏制律師職業的過度商業化傾向和由營利動機引發的不正當行為，另一方面，在堅持為最大限度地確?？蛻魴嘁娑鴬^斗這一基本使命的同時，還必須接受法律的限制，忠于法制和公共秩序，使這兩種倫理價值在律師的執業活動中得到平衡。只有堅持這樣的倫理觀念，律師職業才能真正確立其社會身份和地位，才能最終解決困擾律師行業的一系列職業倫理問題，律師行業的發展才會獲得廣闊的空間。因此，作為律師執業機構，律師職業倫理的提升和變革理應成為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核心內容之一。
但是，真正適應中國律師行業發展需要的職業精神和職業倫理的形塑，是一項關涉廣泛的長期性任務，它不僅端賴于全行業職業榮辱意識的發生和發展，以及行業自律機制的發展和成熟，同時也需要一個向著法治化軌道不斷進步的廉潔的國家司法體系，而這些條件短期內都很難達成。因此，就單個律師事務所而言，可以為本所律師職業倫理建設設立較高的目標，提出較高的要求，但同時應當將此目標和要求作長期考量，在具體的計劃制定和實施上必須根據社會大環境的發展變化和本所發展的實際需要作循序漸進的安排。
2、律師事務所經營理念
律師事務所是為了什么而存在的？律師事務所的真正使命是什么？這些都是律師事務所經營理念所要回答的問題。律師事務所要健康發展，首先應當樹立正確的經營理念。因為，第一，對于律師事務所而言，人才、知識、實力、規模、經營能力等，雖然都是重要因素，但最根本的還是正確的經營理念。只有在正確的經營理念的基礎上，才能真正有效地使這些因素發揮作用。第二，在千變萬化的社會形勢中，在律師事務所的經營管理過程中，只有正確的經營理念才是判斷形勢、決定取舍的基本依據。第三，對于一家擁有眾多員工的律師事務所來說，要使之同心協力，發揮巨大干勁，其基礎仍然是經營理念。
筆者認為，律師事務所存在和發展的目的和使命，在于組織、領導律師開展符合職業使命和職業倫理的執業活動，并為律師及其他成員構筑成功和滿意的職業生涯提供支持，這才是正確的律師事務所經營理念。但在我國目前的律師行業中，真正能夠樹立并堅持這樣的經營理念的律師事務所想必不算很多，相反，只看重業務量和收費的管理和經營，只顧合伙人利益或少數人利益的管理和經營，沒有覺悟到自身使命的管理和經營，甚至于“名為合伙實為單干”的管理和經營，倒可謂司空見慣，這些都嚴重不利于律師事務所及其成員的發展，其最終結果只能是律師事務所凝聚力、競爭力的不斷下降甚至是律師事務所的分崩離析，故律師事務所經營理念的提升和變革，同樣應當是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核心內容。較之律師職業倫理建設，律師事務所在自身經營管理理念方面的創新與變革，更易有所作為，更易取得實效。
四、如何實現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
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是一項內容浩繁的系統工程。它要求處理好律師事務所內部因素與外部環境、律師事務所整體與員工個人、短期利益與長遠發展、經濟利益與社會效益、傳統文化與時代要求等一系列關系。新的文化觀念的形成又是一個長期、復雜的心理過程，其能否確立及確立程度與員工對此觀念的心理接受程度直接相關。應當說，成功實現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所需要的才能和技巧絕不亞于指揮打贏一場現代戰爭。你必須對當前的形勢，對你的員工和組織的優勢和劣勢了如指掌。你必須認清你的盟友和對立面，以及他們的優勢和劣勢。你必須根據長期和短期目標制定實施規劃和戰略戰術。你必須對要打的戰役做出明智的選擇，并清楚地知道何時該妥協讓步，何時該堅持立場。你還必須不斷召集部隊，不斷向他們灌輸你們為之奮斗的目標、原則和價值觀，時刻注意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力求從他們那里獲得更多的擁護和支持。
以下是筆者對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可以采取的一般步驟和措施的大致構想：
1、創造你理想中的律師事務所文化的遠景
M·戴安·沃格特和洛里安·瑞卡爾德在《留住好律師》一書中描述了最好的律師事務所的特點：
他們有遠見，總是努力提高客戶服務和工作環境；他們提高工作滿意度和律師執業目標；他們在律師與管理者之間建立了信任；最好的律師事務所總是與所內的每個人進行坦誠溝通，以使他們感覺到自己在一個開放透明的環境中工作；他們實施有價值的能夠授眾的目標；認可每一位律師的價值，并創造一個大家互相支持和靈活的文化；他們知道每一名律師都是優秀的問題解決者；當一個問題出現的時候，他們與有關的律師一起來分析問題，接受建議，最后綜合意見，再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他們想辦法為律師提供能激發他們工作激情的有挑戰性的工作并支持他們；他們想辦法讓律師在行業內控制和管理自己的生活。
文化遠景是律師事務所使命和價值觀在律師事務所運作各層面上的理想化呈現。作為律師事務所的管理者和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推行者，也應當為你的律師事務所作這樣的遠景勾畫并使之不斷明晰，它是你為之奮斗的動力和藍圖。同時，你還要不失時機地把它拿出來與你的伙伴、員工們分享，激發他們追隨你去實現這幅圖景的熱情和信心。
2、陳述律師事務所的使命，明確支持、支撐理想文化的一整套價值觀和信條
如前所述，律師事務所的使命回答了“為什么？”——律師事務所存在的原因和文化變革的原因。律師事務所遠景目標和使命的牢固結合說明了文化變革的必要性，同時也向員工、合伙人和客戶傳達了這種必要性的關鍵所在。在征求全體員工意見的基礎上對律師事務所使命做出明確陳述，并明確支持和支撐律師事務所使命的一整套價值觀和信條。如果能將律師事務所文化遠景目標和使命牢固建立在這套催人奮進的價值觀和信條之上，律師事務所運作與文化變革目標之間將更趨和諧，同時也就擁有了向陳舊的觀念和信條挑戰的基礎。為建立這一基礎，利用各種平臺、載體、場合和方式開展對新的使命和價值觀的宣傳和討論，直到使其成為多數成員的普遍共識。
3、明確律師事務所當前的文化，尋找當前文化與理想文化的主要差距，分析支持和抵制變革的因素，制定改變文化的策略
律師事務所當前文化是怎樣的？依照描述理想文化的模式描述當前文化，并找出兩者之間的主要差距，它表明了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目標和方向。由于文化具有阻礙變革的天然傾向，在制定文化變革計劃的過程中，你必須對哪些是支持變革的文化因素，哪些則是阻礙變革的文化因素作出分析，并根據分析結果制定出改變文化的有效策略，比如，一般不要從舊文化中最根深蒂固的部分，而應選擇從比較容易得勝的方面入手，創造出大部分員工認為是有益的變革；再比如，要團結律師事務所內有影響力的人和勇于、善于發表意見的人，使他們成為你的盟友，并為他們創造和提供進一步發揮影響力的條件。
4、根據律師事務所使命和新的價值觀完善和修訂律師事務所經營管理制度，建立新的行為導向和評價標準
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晉升制度、人才招聘和培養制度、民主管理制度、業務管理制度、薪酬制度、獎懲制度等律師事務所經營管理制度，是律師事務所既定時期經營理念和價值觀的產物，反映著律師事務所對自身目標和實現方式的認識，同時也隱含著律師事務所對員工行為的評判標準。根據律師事務所使命和新的價值理念的要求，通過上述制度的修訂和完善，建立新的行為導向和評價標準，搭建撬動行為方式和文化理念變革的一系列制度杠桿，并確保各項制度的嚴格執行，為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的深入開展提供制度保障。
5、根據律師事務所使命和價值觀的要求不斷改善工作條件和工作環境
為律師及其他成員構筑成功和滿意的職業生涯提供支持是律師事務所的重要使命，體現著律師事務所以人為本的核心價值觀，因此，不斷改善律師及其他成員的工作條件和工作環境，是律師事務所使命和價值觀的必然要求。要在辦公場所、辦公器材、交通工具、通訊工具、工作服裝、薪金和福利待遇、社會保險、執業保險等各方面為律師和其他成員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保證律師和其他成員在更好的條件和環境下執業和工作。
6、其他傳播、實踐和強化新文化理念的措施和方式
（1）領導帶頭，身體力行
律師事務所領導層是律師事務所文化的龍頭，律師事務所領導層的模范行為是一種無聲的號召，對員工起著重要的示范作用。因此，要塑造和維護律師事務所的價值觀，領導層本身應成為這種價值觀的化身，并通過自己的行動傳達和詮釋律師事務所的價值觀。這就要求領導層除注重對律師事務所文化的總結、倡導和管理之外，更要率先垂范。
（2）樹立榜樣，典型引導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發揮榜樣的作用在一切組織文化建設中都是一種重要而有效的方法。把那些最能體現價值觀念的個人和集體樹為典型，不失時機地進行宣傳、表彰，并根據客觀形勢的發展不斷調整激勵方法，利用模范人物的示范和導向作用傳播、弘揚律師事務所倡導的價值觀。
（3）建立文化傳播網絡
將律師事務所內部刊物、網站建設成為員工參與律師事務所事務、交流專業知識和業務經驗、抒發情感、陶冶情操的園地，利用圖書室、活動室等設施和定期組織集體出游、節日聚會、文藝晚會、運動會等業余文體娛樂活動，豐富員工生活，傳播律師事務所文化理念。
7、不斷進行評估
定期評估你的律師事務所在邁向理想文化的征途上處于何方?；ㄐr間分析律師事務所所處的狀態，時時回顧文化變革所走過的道路并確定還得走多遠。從評估當中發現計劃、策略及其實施當中的不足之處，并及時作出修正。注意從文化變革過程中學習有用的東西。
五、結語
律師事務所文化變革是一個吸引人、有挑戰性且有回報的漫長過程——盡管你很可能永遠也無法獲得徹底的成功。在這一過程當中，你一直都會有更遠的路要走，有另外的步驟和措施需要被采行，管理和推行這個復雜過程，你會遭遇無窮無盡的阻力和挑戰。但是，對更高的人生境界和職業理想的執著追求會一直伴隨和激勵著你，催促你傾注所有的力量和資源，去打一場將使你和你的組織受益無窮的戰爭——文化變革帶來的不僅是結果，更重要的是你和你的組織中的人們從中獲得的生命的滋養。
